第254章 不容小觑

    殿内，皇帝的目光落在跪地拜礼的宗殊白身上，许久才叫他起身，神情是出乎意料的平静，“朕感知天召，自知大限已到。”

    “回想朕这一生也曾有过三五知己好友，临终之言却没几个能托付之人。”

    宗殊白静静站在一旁不说话。

    看着地上尚未捡起的碎瓷片，皇帝眼前一黑，他靠在软枕上闭了闭眼，等缓过了那股眩晕才睁开，“先皇在位时间虽只有短短几年，但他数度击退辽人，为大黎建下赫赫伟业，更为朕打下几十年的太平，这份功劳有你宗家的一份，朕一直记在心里。”

    “身为大黎男儿为国效力，不敢居功。”

    皇帝几乎没有什么力气的摆了摆垂着的手，“朕在位几十年，没有足以光耀千古的雄才大略和足以名垂后世的千秋伟业，但朕自问做为守成之君，对得起大黎社稷，天下黎民。”

    “咳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少，看东西好像也越来越模糊，皇帝自知时间不多，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，这辈子的罪孽不能带到下一世的轮回，他得吐出来。

    “回望朕这一生姑且算是圣明，唯有两件憾事无可弥补，一是不该对世族赶尽杀绝，二是不该重用纪泉嵩。”

    宗殊白定着视线看向他，“没人可以一直只做正确的选择，在臣心里，您是圣明之君。”

    别人说这话他可能觉得会是奉承恭维，可能从这蛮子口中听到圣明之君这几个字，在他心里的分量比之满朝文武几百张嘴加起来都重。

    皇帝真心的笑了，“朕之遗憾已无机会弥补，唯有寄希望你与新任天子，扫清朝堂毒瘤，弥补朕之过错。”

    宗殊白看着他想了很久，面对皇帝遗诏，最终还是低垂下视线，“臣会竭力辅佐太子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太子，是老七。”

    “臣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的心思朕都知道，太子是朕的儿子，他心性宽厚，温和知理，他是朕的长子，是朕一度都寄予厚望的太子，废了他，朕比任何人都心痛，可他将来要面对的是纪泉嵩，他不够格，差太远了。”

    宗殊白不置可否，平静道：“陛下该知道自古从储位上被拉下来的，从未有人能得善终，陛下，您这是在推太子去死。”

    “老七不会的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可还记得卫国公阮家？”

    又咳嗽了几声，皇帝有些愠色的抬头，“这时候提起他们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当年卫国公只是因几句酒话说先帝得位就触怒了您，留着太子在，七皇子岂不是也有得位不正之嫌？陛下，您知道这是在推太子去死，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脸色灰败，他颓然的叹了口气，再开口声音又虚弱了许多，“朕知道，只是儿子和社稷之间，朕没得选。”

    宗殊白轻轻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朕将传位于七皇子，他身后无人，为了大黎社稷，朕希望你能与他一心，让他在这个动乱之际把位子坐稳，至于老大，如果你还有余力，让他活下去。”

    宗殊白这次没再继续开口，一是他不想在老皇帝的弥留之际在他伤口上撒盐，二是遗旨他也不得拒，开口就只有答应。

    皇帝闭了闭眼，“召老七和枢密院群臣入宫吧。”

    宫里进不得，宫外到处都是各皇子府的眼线，宫里的内侍还没到七皇子府的时候，消息就先一步进了七皇子的耳朵。

    一间比起别处要暖和许多的灰暗密室里，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闪烁，七皇子按捺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，“这算是……定了？”

    坐在他对面的华发老者倒出一杯龙井茶，不急着品，任由茶香在逼仄的密室弥漫。

    他闭目凝神呼吸清清浅浅，不为那个等了许多年的消息所动容，没到屁股坐到龙椅上那一步，在他看来都不算定下。

    一直被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，看到外祖这般沉得住气，七皇子面露愧色，他离外祖的心境还差太远了，“孩儿有负您的教导。”

    前卫国公阮鹤轩转了转手上的扳指，慢慢睁开眼，“心境都是磨砺出来的，你还小，不着急。”

    见外祖并不责怪，七皇子松口气，“是，外祖。”

    “书君回来没有？”

    七皇子恭敬垂首，想说又不好说的道：“回来了，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直接说。”

    “他受伤了。”

    “人没截下？”

    “没有，宗家提前做了部署，我们的人还没等到那几位回到京都就被人沿路……”

    阮鹤轩摆了摆手止停他说话，“她们敢只身回来，东西未必在她们身上，叫人留意入城之人，东西很有可能在明同甫手里。”

    七皇子有些惊讶，“怎么会，明同甫可是差点儿要了她的命，那个外室女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他手里？”

    阮鹤轩摇头，从椅子上站起来，微微抬手搭在外孙的肩上，“在个人恩怨跟前懂得为利益得失让步，凭这一点看，那个丫头是个成大事者，绝对不容小觑，你要上些心。”

    虽是心里不信一个女子能翻出多大的风浪，可外祖说的话，似乎从来都没错，七皇子点头，“是。”

    这边刚说完话，宫中传旨的内侍也刚好到了。

    从密室告退出来，正好是在七皇子的寝房，他解开外袍上的腰带，边走边系，到了内侍跟前才匆匆理正。

    “这么晚来，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？”

    最近七皇子府来的次数不少，内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恭敬，众皇子里只召了这么一个，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对着这位未来的新君，有他来报消息这个功劳，只要再好好表现表现，以后的日子绝对差不了。m.

    “回殿下，陛下召您即刻入宫。”

    黎颂没有刻意压下心中揣测，这个时间入宫，太平静了反而不正常。

    皇宫内，枢密院众臣除纪泉嵩还没到外，其余人皆是围成小团等在皇帝寝殿门口。

    见到七皇子到，众臣互相对望一眼，心里有了数。

    殿门终于打开，眼睛里仔细看还是能看到哭过痕迹的恩怀推门出来，“请殿下，各位大人在殿外稍等片刻。”

    众人疑惑，急匆匆把他们召来却又不见，里面是什么比他们更重要的人不成？三文不吃鱼的织锦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