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

    慕箴只惨白着脸摇头,不再多说。

    他已经十分疲倦了,需要休息,明熙虽一时之间没办法劝动他,也只能先听他的。

    最后将煮药事项写给怀生,又多嘱咐了几句,让他尽快带着慕箴回府好好休息,这才带着闻冬离开。

    怀生将院中杂物收拾干净,进屋时见公子对着桌上的木盒愣愣出神。

    他恍然道:“这是姑娘带来的点心,说是给公子的。”

    今日事出突然,明熙忙了半天,最后却把点心忘了。

    慕箴揭开盖子,望见白瓷盘上圆滚滚的几个点心,煞是可爱。

    怀生闻到一股柿果的香甜,有些诧异:“柿果已经上市了吗?我这几日怎么在集市没瞧见呢。”

    慕箴沉默着,往嘴里送了一个。

    味道虽不那么甜腻,但用来冲淡方才口中苦辣的药味,却是再合适不过。

    用柿果做得点心……

    慕箴有些怔然,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,曾经的他也是嗜好这一口甜的。

    年幼时喜爱渔阳的甜柿,母亲宠爱他,总是会提早为他准备好,柿果软烂,他又喜洁,便总是用琉璃盏装着,再用木勺挖来吃。

    仍旧难免会沾染汁水到袖口上。

    有次他未察觉,出门被明熙瞧见了,小姑娘的脸皱成了一团,自那之后,他便再也没有吃过了。

    就连一起长大的怀生都忘了,自家公子是最爱这一口的。

    慕箴一块一块地吃着,心下不免有些发散地想,明熙此番是碰巧,还是有意为之?

    叶府在渔阳的祖宅藏书不多,关于医术方面更是少之又少。

    回府的路上,叶明熙逛了几家书店,将能搜刮的医书尽数买回,还写了写孤本名篇拜托掌柜的去寻。

    “不管价格,只要有我便都要了。”

    把恩阳侯府的名号报出来,几个掌柜的都赶忙答应了,还说再有新的医书,都直接送到叶府去。

    她这才慢吞吞回府去了。

    经过这几日的相处,闻冬已经对她的异样见怪不怪了:“姑娘将来是想做个女医师吗?”

    她一怔,这才认真地思考起来:“那你觉得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好呀,”闻冬开心道,“大姑娘总说要您好好读书,将来能做自己喜欢的事,不受夫家裹挟,才能一直开心呢。”

    是啊,叶明芷一直希望她能坚守本心,为自己而活。

    但是她上辈子太怯懦了,总是认不清身边人对自己的善意,到头来被季飞绍束缚一生。

    她浅浅笑:“嗯,那便多学习,争取当个小医师好了。”

    就算比不上神医之名的晋修,小病小痛还是可以的。

    今日回得晚,叶明芷本想着来训斥两句,但见明熙坐在灯前,一本本专心地看书,模样乖巧地她又不忍心打扰。

    她问闻冬:“姑娘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闻冬一脸骄傲:“姑娘今日将渔阳所有的医书都买回来了,说以后想当个女医师!”

    叶明芷闻言惊愕,越春也跟着欣喜:“姑娘怎么突然这么乖了。”

    闻冬摇头:“那日落水之后姑娘就一直奇奇怪怪的,奴婢觉得,姑娘那次可能是真吓着了,这才痛定思痛决定学医来着。”

    叶明芷又深深望了眼妹妹,欣慰叹气:“她能有这般决心,我也算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深夜,在闻冬三令五申下,明熙才昏昏沉沉地上床睡觉。

    后半夜,淅淅沥沥地开始落雨,明熙害怕雨天,更害怕雨声,她睡得不安稳,便又梦到了前世。

    那也是刚跟随陛下来到渔阳没多久的夏天。

    渔阳夏天不常下雨,一下便下得极大。

    那时她听闻季飞绍常来普觉寺,她便也偷偷从家里跑来,想着能不能远远见上一面。

    没想到刚来便是一阵雷雨。

    她被堵在屋檐之下,雨天普觉寺见不到人,就连洒扫的小僧都瞧不见一个。

    叶明熙害怕极了,巴巴地望着天,祈盼着雨能早些停。

    就在那时,一道极淡的云青色自远而来,就像是山水画中极为轻描淡写的一笔,明熙远远地瞧,等近了才发现是个人影。

    人影持伞走过来,伞下是道单薄修长的身形,伞面一抬,露出一张面色雪白,一脸病气的容貌来。

    她有些被吓到,往后退了两步。

    那人见她这般,动作顿住,终究是没有再上前,只是站在廊外,径直收起了伞。

    雨水瞬间打湿他的衣衫,浇透他的脸,让本就病气的容颜愈显得脆弱。瘦削的下颌是连成一线的水珠,在他的身下又形成一场落雨。

    他就那样站在雨中,上前两步,弯腰将伞放在廊下她能拿到的地方。

    叶明熙错愕,又惊又怕:“……

    男子没有说话,只是冲她浅浅笑了笑,而后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轰鸣暴雨中,他的身影那样消瘦,几乎像要从雨中淡去不见。

    却又如松竹挺直。

    等他走远看不见身影了,明熙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伞。

    一柄抹了桐油的厚纸伞,内里还覆了一层丝帛,极为轻巧,一看便价值不菲。

    叶明熙举着伞自己跑回了家,果不其然被姐姐一顿臭骂,后来将那柄伞晒干后她想着回到寺中还给那人,却再也没有碰见过。

    再后来,那柄纸伞,与赠伞的人,就如那场午后的暴雨,一同在她的记忆中消散,无影无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