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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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执方仿佛没来过,凭空从这个人间消失了。 陆执方寝屋的灯,到子时都没再亮起。 第一夜没有亮起,直到第二夜,天幕挂起了冷冷弦月,都没有再亮起的意思。馥梨甚至找不到木樨和荆芥打探消息,他们在第一夜的白日就忽然都出去了。馥梨沐浴完,待着她的屋子里,独自踱了两圈。 她提上了风灯,往畅和堂去。再回来时,脚步一顿,倏尔望见陆执方的屋里亮了灯,荆芥守在门外。 馥梨快步走近去,荆芥伸手把她拦下了。 她也没想闯进屋门,“是世子爷回来了吗?” 荆芥点头。 屋里的陆执方的声音淡淡:“怎么了?” 馥梨一愣,很多话涌到了嘴边,却不知最先出口的要问哪一句。世子爷进宫去是见公主吗?为何消失了一夜两日才回来?消失的这些时候,在做什么? 独自一人时游移不定的猜测和患得患失,在听见陆执方的声音后,霎时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,是新的冲动。她当着荆芥的面,忍着羞赧,问了出口:“你还好吗?我想进屋去看看。” 荆芥一听,摸了摸鼻尖,闪身退到了馥梨看不见的地方。门扉内,陆执方静了一会儿才回答,“现在不方便,我准备沐浴了。” 沐浴的小净室在主屋西侧,同陆执方里屋不连通的。有什么好不方便的,他就是只穿单衣出来,她也都看过了。馥梨抿抿唇,站着没动。 一门之隔,陆执方也在看她投落在隔扇门的剪影。那剪影一晃,似乎走开了。他松一口气低头,门扉猝不及防被推开来,对上馥梨一双明澈的杏眼。 屋内灯火比平日里黯淡许多,灯轮上只有两盏。 两盏,足够馥梨看清楚陆执方眼角眉梢的疲惫。他像是操劳奔波了好几日,容色恹恹,连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鬓发都有一丝凌乱。外衫半褪,露出素绢中单,勾勒一副清薄骨架。 “世子爷。” 陆执方有些无奈,眸光对上她的。 “那日我同你遇见,在街上被纠缠的,原来不是肖家女郎,是云梦公主。昨日宫里来人是为了这事,将我召进宫里去,也是为了这事。” “陛下或许有促成的意思,我已设法拒了。” “父亲知晓,罚我跪了两日一夜的祠堂。” 青年郎君的语气轻描淡写,似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,不疾不徐将外衫完全脱下,“真要去沐浴了,还想跟着伺候不成?” 馥梨踮了踮脚,手掌抚上他肩后,中衣不干爽,甚至还凉凉的,顺着肩线去摸手臂和手指,陆执方的指尖也凉。她想到了他们去地牢看闻人语后,陆执方那一身的冷汗。 两日一夜,跪的不是祠堂。 “世子爷快些去沐浴吧,别着凉了。” 馥梨很快让开了门的位置。 小净室里,一灯如豆。 浴桶热水冒着袅袅白烟,飘着辟秽去寒的艾叶。陆执方整个人浸泡进去,热水暖融融,将地下室陈旧腐朽的气息都洗刷了干净。 他像是重归人间。 身后传来脚步声,是来替他沐发的南雁。 陆执方放松地靠着浴桶边缘,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柔柔地取下了他的发冠,解开他缠绕的发髻,慢慢疏通。陆执方一愣,南雁动作也轻,但没有这般细致。 他修长的颈脖往后仰,对上了馥梨的脸。 “怎么进来的?” “我同南雁说,我要进来,他就走了。” 整个静思阁都以为,她已是世子枕边人。 馥梨把他脑袋推回去,发髻解完,通顺完,再用木瓢勺起一勺温水,从发尾开始淋,徐徐浸没到发顶,很小心地,擦拭去从他眉骨滑落到脸颊的水珠。 热水淹没到陆执方胸口,雾气和艾叶掩盖,馥梨只看到了他的锁骨和肩膀,覆盖着薄薄的肌理。 她移开了视线,用香胰子给他净发。 陆执方湿漉漉的手从水里伸出来,精准地绕到脑后,扼住了她的。浸泡在热水里的手指,灼烫温热。 “不必做这些。” “就像世子爷说的,做了,我心里好受。” “愧疚之人才需要好受,你不需要。” 陆执方强硬地攥住她的手腕,拉到自己面前,将她掌心那块香胰子取出,一下子丢到浴桶里。香胰子落入水中,落入她绝不可能伸手去捞的深处。 馥梨手指在他面前蜷缩起来。 陆执方将她掌心贴在脸侧,摩挲了一下。 他疲惫依旧,温柔依旧。 “馥梨,或者迟霓,要怎么称呼?” “是我陆执方想要你,是我想娶你,有些代价,理应由我来付。” 馥梨听得默然,想起的是见胥垣和沈霜月那日。 其实,沈霜月不止问了她同陆执方的关系,还颇不赞成地提醒过她——“你同九陵身份悬殊太大,即便他有心为你谋划,流言蜚语难免会落到你头上。我多管闲事,不是想拆散你俩,是以过来人身份提醒,此事最难不是门第偏见,不是诛心谣言,是只有一人在坚持。你若没做好准备,趁早回绝了九陵。” 她想过了的,陆执方何时放弃,她何时放弃。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。 她不想只有陆执方一个人在憧憬和坚持。 馥梨另一只手,从陆执方的左肩上伸过去,扣住自己的手腕,从身后俯下,松松环住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