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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上,脖子上还挂着柳条筐,里面装着几捆蔬菜。

    一个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正生气地用手点着他们说:“全公社都在给八队修水渠,你们可倒好,不参加会战,竟然去投机倒把!”

    田叔不爱说话,鲁盼儿每次去田家见到他都在默默地吸烟,眼下他就将已经弯下的头垂得更低,脖子上的筐差一点都要掉下来了,依旧一声不吭,而田翠翠一直在小声地哭,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,时不时又抽噎一声。

    鲁盼儿立即就明白了,田翠翠跟着田叔去了黑市卖菜了——她一定是想上高中,所以才卖菜挣钱的。

    如果自己不劝田翠翠上高中,她就不会悄悄去卖菜了,也不会丢脸地站在台上被批了。鲁盼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,看见章丽雯站在一旁就跑过去,“丽雯姐,田翠翠的事要紧吗?”

    章丽雯是九队的知青,一口北京话说得特别好听,前段时间公社的广播员病了,爸爸就把她推荐到公社替工,她特别感谢爸爸,每次见了自己都热情地打招呼。

    见是鲁副书记的女儿,章丽雯先笑着拉住她的手,“盼儿过来了。”然后才摇摇头回答,“若是平时不要紧的,到黑市卖粮食的,卖鸡蛋的,只要抓到了就批评一回,完事了就放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?”

    “今天当然不一样了,”丽雯姐指着台上的人说:“那是襄平县农林局的万局长,就是他抓到了田家父女在县里偷偷卖菜,所以特别将他们带回来,指挥大家搭了台子公开批评,把事情闹得很大。”

    “那可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,只听说不只要在公社批,还要回生产队继续批,再拨了田家的菜呢。”

    果然,万局长台上口喷唾沫地讲了许久,然后一挥手,“我们现在就去八队,让社员们也都参加进来,再把田家的菜都拨掉!”

    公社的罗书记就上前拦住了,“万局长,老田家就是八队的普通社员,家里世代贫农,这次也不过卖几捆蔬菜,在公社批评批评也就行了,别让他们在生产队的社员们面前丢脸了。再说,菜都种了,拨了多可惜呀,以后我保证不让他们再到县城里卖菜了。”

    “罗书记,你的态度有问题呀!”万局长转过身语重心长地说:“虽看红旗公社这几年生产抓得还不错,可是觉悟却不够……”

    鲁盼儿认识罗书记,他是爸爸的领导,每年都去九队跟着大家一起插秧。去年,他在自己家吃过派饭,还笑眯眯地跟自己说过话,他对社员们也都很和善的,所以只是随便批评批评田家父女,并不想把他们怎么样。

    但万局长就不一样了,他不但要狠狠地批评田家父女,又顺便将罗书记批评了一通。

    于是她生气地说:“万局长太坏了!”

    “你可别在大家面前这么说!”章丽雯赶紧拉住她,又四处看看,“万局长可是县农林局的局长,正管着公社生产、水利这些事儿,他要知道了,一定会为难鲁副书记,就连我也要受连累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鲁盼儿低下了头,她当然看出来万局长是个大官,脾气也坏,自己得罪不起,“这里没有别人,我才说的。”

    好在,上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她们两个,又过了一会儿,万局长果然带着罗书记和公社的干部们都去了七队,就连鲁跃进他们一群孩子们也跟着跑光了,大院里空荡荡的。

    章丽雯瞧着鲁盼儿不知所措的样子很是可怜,就笑着安慰她,“你也别为你同学担心了,以前罗书记说过,不管怎么样,谁也不能把社员们从生产队开除,所以田家就是丢了脸,损失点儿菜,以后还不是一样过日子?”

    果然是这样的,鲁盼儿就问了一直盘旋在她心头的问题,“田翠翠填了高中申请表,还能行吗?”

    “不行,公社审查的时候肯定通不过。”

    “那可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章丽雯不以为然地说:“她就是上高中也没有什么用啊,毕业了还不是要回乡种田?不让去就不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杨老师鼓励我们上高中啊!”鲁盼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,丽雯姐和杨老师都是北京来的知青,怎么他们说的不一样?

    “杨瑾啊,他就是认不清现实!”

    认不清现实?鲁盼儿没太听懂,但是她却分明感觉到丽雯姐的话带着贬义,立即就说:“我们杨老师什么都知道!”

    “我并不是说你们杨老师不对,而是我们对事情有不同的看法,”章丽雯看出鲁盼儿的不快就笑了,“在你们的心目中,杨老师什么都好,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是!”鲁盼儿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
    父母羽翼下的孩子都很单纯,章丽雯一笑,也不再给她讲道理,却问:“杨瑾最近怎么样?”

    九队离公社最远,鲁盼儿自从上了初中之后每天早早出门,很晚回家,遇到杨老师的时候就很少。算起来自从上一次杨老师到家里之后,她还一次没有见过呢。但毕竟是一个村的,大致情况还是知道,“小学和初中放假时间都是一样的,今天发成绩、奖状,杨老师应该还在学校,但是明天就要去八队修水渠了——丽雯姐你要是有事儿,明天直接去八队找杨老师吧。”

    “广播站现在只有我一个人,不能请假,”丽雯姐想了想,“我有一个包裹,你替我给杨老师捎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这儿等我。”丽雯姐说着回了屋子,过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一个蓝布包裹出来,“告诉杨老师,东西邮到了。”

    鲁盼儿接了过来,“丽雯姐,我一定送到。”

    抱着包裹回九队,鲁盼儿在路过八队的村口时停了一会儿,最后还是没有走进去。

    田翠翠一定知道她不能上高中了,说不定有多伤心,见了自己只能更难过。而且,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她。

    这段路鲁盼儿走惯了的,平时背着书包也不觉得累,今天拿的东西少,脚步却有些沉重,一直到了九队小学才勉强提起精神。

    到初中后她还是经常去小学,有时是找丰收丰美,有时是替家里给杨老师送些东西,鲁盼儿熟门熟路地走到一间小屋门前喊了一声,“杨老师!”

    “进来吧。”正是杨老师熟悉的声音。

    鲁盼儿便推开门走了进去,把包裹送过去,“丽雯姐让我捎来的,说东西邮到了。”

    杨老师接下放在桌上,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将包裹上的线剪开,随口抱怨了一句,“丽雯还真不嫌麻烦。”

    鲁盼儿一路将包裹抱回来,并没有多加注意,这时低头一看,藏蓝色的卡其布上的白线密密的,七扭八歪的,显然是急忙间缝的,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丽雯姐让自己等了一会儿的原因——她怕自己在路上打开,所以特别缝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