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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哭笑不得,干咳了一声,羽胆怯地看了他一眼,埋下头去。医师有些失望,并不放弃劝说:“你好好考虑,勇敢一点,没什么好怕的。”说完恶狠狠地盯了清孝一眼,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清孝苦笑一声,在羽的床边坐下。只见对方手上打着厚厚的石膏,脸色却比石膏还要苍白。眼圈发黑,便显得眼睛出乎意料的大,乍一看像两个巨大的撕裂的伤口,直愣愣地盯着自己。那伤口里没有血,当然更没有泪,就是那么空空洞洞的,透着一股子死意。

    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,清孝没来由地觉得背脊发凉,眼前的青年,就像是阴暗潮湿处生长的野菌,和记忆中那张神采飞扬闪烁着阳光碎片的面孔真是相差太多了。

    但改变的又岂止是羽?他仍不能从看到X光片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,揽镜自照,镜中的那个人怕也是扭曲的吧。

    他和他,生活在被社会遗弃的角落里,慢慢地编织着温情脉脉的蛛网,网住自己,也网住对方。蛛丝密密缠绕,一点一点地蚀骨蚀心,而他们心甘情愿地沦陷,以自己的血肉和灵魂为代价,换取那么一点点爱与温存。

    一思至此,心中百味杂陈,清孝茫然地伸出手,抚摸着对方的肩头。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那一轻微的碰触,却让他整个人都活过来似的,空洞的眼神霎时间有了神采。他反手握住清孝的手,嘴唇哆嗦了一下,道:“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舌头被自己咬伤,所以听起来有些模糊,清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,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羽急切地道:“对不起,清孝,我知道是我错了。我以后再也不敢了,你原谅我……”

    他一定是听错了,清孝下意识地退缩了一下,这立刻引起对方的强烈反应,身体竭力挪动过来想要留住清孝,如果不是左手被固定,只怕就要下床跪到清孝的脚边: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以后会好好表现的,你不会离开我的吧?清孝,你会原谅我的吧?”

    一定有谁疯了,或者是对方,或者是自己,或者他们两人都疯了。清孝霍地站起身来,瞪着羽,喉咙里格格乱响,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,掉头就往门外跑。他听到身后传来羽的惊呼,感受到来往医生护士惊讶的注视,越发加快了脚步。他从羽畏怯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,一个粗暴专断的暴君。他从外人鄙夷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,一个为世不容的异类。

    “你变了很多,以前你不是这样的。”艾森伯格教授的话语在他耳畔回响,“清孝,现在的你和三年前简直是两个人。”

    是的,他变了。怎么可能不变?

    他学会了见死不救,因为他必须留着这条命才能救出爱人。

    他学会了崇尚暴力,真心实意地认为“正义永远站在强权的一方”。

    他学会了用毒品去控制他人,换取自己想要的情报。

    他学会了面不改色地撒谎,因为他需要骗忍在转让书上签字……

    三年,他走过了一条与旁人完全不同的路。因为需要战胜恶魔,他就必须比恶魔更狠更毒。然而做得多了便成了习惯,他在染缸里浸得太久,黑暗已经深深地渗透进他的皮肉之中,伪装竟也成为了真实。

    “清孝,你现在真的变了很多,对外界充满敌意和怀疑。而且,我认为你对浅见羽的保护,已经到了很极端的地步,似乎认为除了你,别人都会伤害到他。这样下去,你的生活圈子会只剩下你和他,这对你们两人来说都绝不是好事。”

    他怎么可能不怀疑?当目睹羽被亲哥哥迫害成性奴,当自己被伯父算计差点丢失性命,当亲身经历过那么多背叛与杀戮,怎么可能还是三年前那个正直单纯的青年?

    “小羽,你要相信,这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爱你……”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爱的誓言,近乎强迫地要求对方尽快跟上自己的脚步,只因为,那已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。

    但现在,他发觉自己就连这一点也做不到。一个内心被黑暗笼罩的人,又怎么带给别人以光明?

    “我认为你对浅见羽的保护,已经到了很极端的地步,似乎认为除了你,别人都会伤害到他。”

    他忍不住咧了咧嘴,想笑又想哭。这也许是他的真实想法,但可悲的是,真正伤到羽的,正是自认为最爱羽的他。

    他听到了羽的呼声,对方正在向他求助,但他不能停留,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来。有生之年从未这么害怕一个人,这个人就是他自己。

    清孝一口气跑出医院,感觉双腿发软,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羽还在等他,但他已自顾不暇。

    “因为能力不够而做不到并不是耻辱。不是什么事情,都只要努力就能解决。……清孝,你现在要做的是正视自己的能力和局限,配合医生的治疗,而不是勉强自己去做救世主。否则别说救不了他,只怕你自己都会陷进去。”

    清孝重重地喘了口气,一切还不晚,他还有人可以求助。老师,慈祥睿智、视他如子的老师,会帮助他、指导他的。于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纠正,只要他能正视自己的错误,从头开始。

    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,慢慢平静下来。虽然牙齿还在格格打颤,内心已经找到了依靠。他掏出手机,拨响了号码:“教授,你好。我是真田清孝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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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十分钟后,艾森伯格教授赶到了清孝的居所。才跨进大门的一刻,清孝便迎上去,双膝跪倒,眼眶微红,道:“教授,求求你,一定要帮帮我,救救他!”

    虽然知道事态严重,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让艾森伯格吓了一跳,叫道:“孩子,你怎么了?快起来!我总是会帮你的。你说的他,是指浅见羽吗?”

    清孝心下稍安,点了点头,将教授带到客厅里。望着对方关切的眼神,他几乎又想动摇,但这次不行,他不能再给自己反复的机会。深吸一口气,他努力聚集起勇气,直视着对方的眼睛,慢慢地道:“教授,我有一些事情并没有告诉你。我做错过很多事,包括制毒……”

    艾森伯格的表情骤然冻结,嘴巴可笑地张着,活象一个木偶。屋里一片寂静,寂静得死气沉沉。过了一会儿,艾森伯格恢复了神智,轻轻敲了敲桌子,淡漠地道:“说下去。”

    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,清孝无从得知他的心绪,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,包括他的迷惘和困惑,以及所面临的绝境。从现在起,他不想再象以前那样靠欺骗哄瞒过日子,正视自己的弱点,承认自己的过错,努力清洗身上的黑色印记。所有他做过的事情,无论是好是坏,他必须承受那后果。但羽是无辜的,就算他有什么报应,羽也应该有个值得托付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