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海漂球

    铁函上的铁锁十分罕见,折闪着黑色的冷光,铁锁与铁函紧密镶嵌,是只守财貔貅的花样,笨拙而凝重。

    表面瞧,貔貅铁锁像个装饰,可实际上是奇异锁。奇异锁往往不按套路,也无规律可循,乃是制锁人依照自己的特殊想法制成的东西。他师傅老逗便是奇异锁的高手,最擅长的就是制作虫锁。

    虫锁大凡是两个套路。一是在锁芯里藏上药石,虫子闻到药石的味道后,会由锁孔爬入,吃掉药石后,这枚锁就会自动打开。另一种虫锁,则是在锁芯处设下“迷宫”,迷宫拐拐绕绕,再高明的解锁匠也无法用铜丝走出“迷宫”,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虫子塞入锁孔,封死入口。那虫子为求保命,会想尽办法走出迷宫阵,在咬断里面的细丝后,锁具打开,虫子也便可以得救还生。鹿笙因为听力非常,老逗就把制虫锁,解虫锁的技巧也交给了他。

    显然,鹿笙这回遇到的貔貅奇异锁,并不是虫锁。因为他察觉不到任何虫子的迹象。细看,此锁以貔貅为锁头,似乎暗示着此盒子只吞不吐。

    见着这样的东西,倒激起了鹿笙的好胜欲,有了非要破解此锁的想法。

    正此刻,肚子咕咕叫了两声,方才的馒头并不解饿,不过,眼下最难受的是没有水喝,鹿笙想如果对方断他饮水,没等师傅来救,自己早已死翘翘了。紧接着,他就听到了脚步声,连忙躺回床上,当顶盖再次打开,依旧是那小孩,鹿笙喊道:“小孩,我渴了,能否再给些喝的,把我关在这里,总不想让我渴死。”

    话喊完,顶上传来脆生生的音儿,那孩子道:“就是给你送东西来了,一道望月楼的名菜,叫云一朵,十两银子一盅。”

    热汤从上边拿竹篮吊送下来,那清汤里还游着一条细小如虾米般的白鱼,白鱼柔弱无骨,在水里游了几回,便化成汤水,如雪般消融,消失不见了。这一幕看着实在令人惊奇,鹿笙总觉得汤里头有什么问题,但自己在人手里,若对方下毒,他也无处可逃,想着不如体体面面喝了,这么一尝,倒发现味道格外鲜美。

    鹿笙赞叹道:“怪不得都说望月楼好,竟有这种美味。”

    那小孩应道:“当然,这鱼是药石喂大的,功效如同福寿膏,喝了一碗,隔些日子不喝就会浑身难受,此乃富贵汤。你也算积了福,被绑来这里,还能能喝上这样的好东西。”

    鹿笙一听,果然这东西是美味也是毒药,骂道:“够阴的!你们望月楼都是靠这些赚银子?”

    小孩道:“你不清楚的事儿多了,我们望月楼里泡澡的木桶都是由骨香木制成的。木香入骨,骨肉酥醉,都会让人上瘾,你在水市这么些年,不会还没听过我们望月楼的手段吧。等过几天,你身子痒痒了,就明白其中厉害了,到时候我们让你作什么,你就会作什么?。”

    鹿笙顿时觉得自己进入了魔窟,中了什么计谋,可想了想,仍旧不解,又问好奇道:“嘿,小毛孩,你倒是说一说,想让我替你们干什么?”说着他逼近一看,只见那小孩并不闪躲,眼睛仍旧直直盯向下方,心生疑惑,才发现小孩的眼睛十分明亮,但有丝怪异,瞳孔呈现淡青色。

    突然间,鹿笙意识到对方目光呆滞的原因了,这小孩居然是个瞎子。

    鹿笙有些惊讶,道:“你,你的眼睛?”说话时,他想起了听音辨物这门技术,眼前的孩子的竟同自己一样可以听音辨物。

    听了鹿笙的话,那小孩感觉自己被冒犯了,忙把木盖又关上,说道:“我不叫小孩,下一次,你得叫我苍青。”

    苍青?鹿笙细品,这名字与小孩的瞳孔颜色倒是一致,瞧苍青的打扮,他大约是望月楼上的一位童仆。

    望月楼里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,需要八面玲珑的仆从,这苍青不仅聪明,而且还是盲眼人,如此,或许更适合替客人保守秘密。只不过,那些客人想不到苍青耳朵这般灵巧,香闺里的酒桌上的话语,都尽收他耳里了。

    苍青走后,底下又只剩鹿笙一人,着实闷得慌。猜想半天,鹿笙也不知道自己被绑的真实原因。老逗昨日见着黄鼬后,就让他逃,怕是猜到有人抓他。但这黄鼬与望月楼会有什么相干。想着,后悔当初把跟屁虫给了出去,不然,师傅很快能找到自己。

    因为闷,鹿笙又蹲到貔貅锁前头,准备研究研究这枚锁,打发下时间。

    鹿笙拿起一硬物,敲了敲铁函,仔细听,声音震动开,发现这里头中空,乃一个容器,锁芯并不在貔貅锁头上,而是在貔貅的肚子里。

    只见貔貅张着嘴,大小刚好能塞进一些东西,他拿起铁函又摇了摇,便听见有一器物在里头撞动,大抵就是被锁在盒里的东西了。

    估摸那东西的大小,恰好是可以从貔貅口里塞入的,复又想到当初此锁制好后,可能有人塞了个宝贝进去,之后便取不出来了。这倒像市场陶土作的存钱罐,将铜钱丢入其中,待取时压根取不出,只能将存钱罐砸碎。时下,也流行起将存钱罐制作成貔貅金蟾之类的样子。所以,鹿笙怀疑貔貅铁函是个存放东西的盒子。

    这样联想,眼前的铁函倒是更有趣了,陶罐还能砸破打开,可一个金刚不坏之身的铁函该怎么砸开。

    顺着思路琢磨,一瞬间,鹿笙意会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先前,自己把这铁函当成锁,努力想破解,却十分艰难,但若把此物就当存钱罐呢?存钱是为了取出,可存钱罐并不设计解开的法子,往往存满了就砸陶罐。按此理,也许这东西本不需去破解,把它当存钱罐即可。

    灵光一闪,鹿笙从周围取了些小东西,都往貔貅嘴里塞,塞了一半,他听见了锁具轻微转动的声音,脸上一笑,看来他料想的没错,这东西不必强行开解,而是制造时就设置了机巧,装满后即可自动打开。

    当东西快装满,果然,貔貅的脑袋裂成两半,貔貅锁开了,鹿笙忙掀开铁函,往里头扒拉了一下,除却自己塞进去的物件,另有半截玉片。当他拿起玉片要端详时,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了声音,对方道:“放下,别动!”

    这声音竟有几分熟悉,鹿笙疑惑地抬头。

    船舱的木盖打开,有道光射下,鹿笙分明见到小孩苍青后头还有个人,此人明眸皓齿,比那日见到的白了许多,应该是毒气都消了,鹿笙惊讶道:“你!你是信翁?”

    鹿笙见到的不是他人,正是那日假扮成船家的子侯,鹿笙看子侯同苍青爬下来,走到了自己面前,他还在发愣,子侯便取走了那半截玉片,冷冷道:“你真有两手绝活。”

    鹿笙晃过神来,心中甚为疑惑,这家伙为何如尾巴一样总跟着自己,于是回道:“真有意思,看来咱俩缘分不浅,怎么,这回你带我来望月楼,是想考验考验我!”

    子侯瞥了鹿笙一眼,并未正面回答,却说:“我知道你会机关术,怕你在底下闷,拿这小玩意儿就是给你解闷的,但你解开得太快了,可惜。”

    鹿笙不屑一笑,想这有何可惜的,只觉得这信翁说话怪异,不过他见着信翁后,心里的那块石头倒落地了,先前自己还怀疑师傅欠了赌债,所以有人要绑了自己,索命,如今这背后黑手露面,原来是风信子。

    说起来,自己还救过对方,鹿笙想信翁总不会杀了他,于是大着胆子道:“我明白了,这望月楼是风信子的地界,没想到你们风信子有这么大的势力,不仅仅是潜伏,还光明正大做起生意来了,怪不得黑白两道的消息都灵通,望月楼里每天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要人,他们嘴里的消息,最值钱不过!”

    子侯并没有回复,摘了人皮面具后的他话少了许多。半晌,鹿笙看对方没有要应答的意思,有些着急了,又问道:“嘿,直说了,你抓我来干嘛,想捉弄我?现在我已经替你开了这个貔貅锁,该放我回去了吧!”

    子侯摇了摇头,终于开口道:“我叫子侯,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你好,先安心住在船上,你暂时不能出去。”

    鹿笙疑惑道:“子侯,猴子?嘿,你叫什么与我不相干,我为什么得留下,你们风信子也作起绑票的生意来了?”

    苍青听了有些生气,突然插嘴道:“小锁匠,你狗咬吕洞宾,我们风信子行侠仗义,不绑票,更不害人!”

    鹿笙立刻回道:“那把话说明白。”说完,他瞥了眼子侯,鹿笙觉得这小孩知道得少,这事儿撬开子侯的嘴。

    子侯道:“你上回拖住了我的腿,害我中镖,不过因为你已经替我吸了毒,那回的债便算还清了,可是你又偷了我的东西,算起来,依然欠着我。”

    鹿笙听了不服,想这猴子相貌堂堂,瞧着也正气凌然,居然算不清账,明明是他耍赖,正要与对方急,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人家的地盘,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否则要吃更大的亏,想了想说道:“那好,要我怎么还,我回去把东西取了给你?”

    “不必。”子侯说道,“那些玩意儿送给你了,只要你再帮我开一个锁,咱们两清,我就放你走。”

    “这简单!”鹿笙有些不屑,觉得自己解个锁还是不难的,回应道:“谁食言,谁就去楼上当郎官儿!”

    子侯愣了愣,他万没想到鹿笙扯到楼上去,不打算与他扯,只说:“一言为定。”

    说完,子侯终于取出了那日截获的海漂球,道:“就是这东西,黑珠岛过来的海漂球,你看看会不会解!”

    海漂球?鹿笙瞧了眼,心里十分好奇,他也听说过海漂球这类物件,师傅老逗还收过一些,但自己却还是第一次见。

    看子侯手中的圆球布满奇异的纹路,鹿笙忙接过来,问道:“这东西从哪儿得的,里头有非常重要的惊天大秘密吧?”

    子侯点了点头,却听苍青接话道:“我们子侯哥的信息都重要,你别给他捣鼓坏了!”

    “切”,鹿笙道,想着苍青这孩子倒还挺护着子侯的。看二人极看重海漂球,他便摆起了谱子来,说道:“那我好好研究,你们等着吧。”

    苍青听不惯鹿笙的语气,刚要说话,子侯拦住道:“就听他的,苍青,我有事儿要处理,你先在这里盯着。”

    说完子侯出了船舱,鹿笙目送他离开后,忙对苍青喊话:“小孩,你那猴子哥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,你跟着他混,怕以后也没出息?”

    苍青脸都绿了,结巴道:“你——你把海漂球捧好了,砸地上,我就饿死你。”

    鹿笙这才想到也不能惹急了苍青,这孩子负责送吃送喝,如果他在吃食上下手脚,丢个苍蝇什么的,苦的是自己,于是拉起近乎,问:“小青弟弟,你们把我抓来就为了一个海漂球,没其它事儿了?有事儿都可以说,我是你猴子哥的救命恩人,不在乎多帮他一回。”

    “先解开海漂球再说!”苍青真有些生气了,嘟着嘴道:“你也别想策反我,这里看守你的不只我一人。”

    鹿笙感叹道:“嘿,我就这么重要,值得你们看得这么紧。对了,你子侯哥哥在的风信子里官大不大,还是,他就是一个跑腿的。”

    苍青道:“子侯哥的事儿,我不会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鹿笙不死心,继续问:“那这貔貅锁里的玉牌是他的不成?”

    苍青回应:“不知道!”

    鹿笙自语着:“我看啊,这东西就是他的,估计很早以前丢在貔貅罐里取不出,他宝贝着呢?”

    苍青因为看不见,便问:“你看见我哥怎么了,笑了,哭了?”

    鹿笙总算逮住机会怼苍青,应道:“我眼瞎,看不见!”

    说罢,自顾自的看着海漂球,那海漂球确实怪异,海上这类漂浮物一般是传递消息的,这些知识老逗曾告诉过自己。他因有一对特殊的耳朵,师傅刻意教了他机关术。按师傅的说法,他早年间做过贼,所以精通开锁的机关术,不过此事真真假假,鹿笙完全摸不准,毕竟师傅是只老狐狸。